地点:陈芊芊**基地办公室***
冰冷的白炽灯光无情地泼洒下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微尘,也照亮了宽大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账目、加密情报、家族资产报表、边缘势力的动向分析……纸张的边缘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无声地控诉着主人的懈怠。
陈芊芊纤细柔骨的玉指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股混杂着甜蜜与烦躁的疲惫感沉沉压在心头。
这几天……她的心、她的时间,几乎全被陈洐之占据了。他冷峻眉宇间只对她流露的温柔,他强健臂弯带来的安全感,他动情时说的每句话,他操弄她时眼里的疯欲痴狂,他沉沦于她精心编织的柔情陷阱时全然不知的依恋……每一个细节都像毒瘾般侵蚀着她清醒的意志,让她心甘情愿地将这些关乎家族存亡、关乎他安危的繁琐事务抛诸脑后。
“真是疯了……”她低喃出声,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自嘲又甜蜜的弧度。为了他,她早已在疯狂的道路上狂奔,这点疏忽又算得了什么?只是,现实的冰冷很快取代了旖旎的回忆。
霍言的尸体已经冷却,寄给陈洐之的举报信是放长线钓大鱼。父亲,陈隋那个老东西,他的走私名单是撬动整个棋局的关键,却也是最难啃的骨头。甜蜜的代价,是眼前这令人窒息的文件山和步步紧逼的危机。
叩叩叩——
敲门声轻而克制,带着一种熟悉的、融入骨髓的恭敬。
“进。”陈芊芊收敛了脸上的疲惫与柔情,瞬间切换成在核心下属面前严厉冷峻的话事人姿态。只是当门被推开,看到那个沉静如水的熟悉身影时,她眼底深处冰封的湖面,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瑞知秋走了进来,他步伐无声,像一道融入光线的影子,装束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连呼吸都仿佛经过精确的丈量。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约叁步远的距离站定,微微垂首,目光落在陈芊芊面前文件堆的边缘,既保持了绝对的恭敬,又确保了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任何细微的指令或情绪变化。
“大小姐。”他的声音温柔平稳,像最优质的弦乐器发出的低音。
“知秋,”陈芊芊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几分,这份柔和仅对他一人流露,是其他下属们从未听过的温度。她指尖点了点桌面上层一份标着“霍家资产清算初步报告”的文件,“那边…没再起什么波澜吧?”她问的是霍言死后的余波和自己那封匿名信的效果。
“一切平静,霍家内部正忙于权力更迭,无暇他顾。大少爷……”瑞知秋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收到线索后,调查方向暂时被引向了霍家外围的几个关联点,进展有限,尚在可控范围。”他汇报得简洁精准,但陈芊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提及陈洐之时那极其细微的停顿。
她知道瑞知秋对陈洐之并无好感,甚至可能认为对方是自己完美计划中一个不稳定、甚至“玷污”了她的因素。这份隐忍的不认同,恰恰是她最需要的,绝对的忠诚,只针对她本人。
“很好。”陈芊芊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瑞知秋沉稳的面容,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他是她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坚固的盾,是她唯一可以托付绝对黑暗任务的人。她拿起桌上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文件夹,轻轻推向他。
“有新的任务给你,知秋。”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密室谋算的黏稠感,“父亲那边…藏得太深了。名单一日不到手,我们的危险就多一分,计划就多一分变数。硬来不行,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瑞知秋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文件夹,动作一丝不苟。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陈隋有个用了二十年的老管家,林伯,你也认得。”陈芊芊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着圈,眼神幽深,“表面上忠心耿耿,无懈可击。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有个女儿,体弱多病,一直养在城郊的疗养院,用的是假名,费用来源…非常干净,干净得不像一个管家的薪水能负担的。”她抬起眼,看向瑞知秋,“我需要你,去‘拜访’一下这位林小姐。不用惊动她,更不用伤害她。只需要…让林伯‘知道’你去过,并且‘关心’过他女儿的情况。让他明白,他守护的秘密,和他想守护的人,有时…只能选一个。”
这是一个极其阴险的心理战术。利用一个老人对女儿的爱,撬动他对主子的忠诚。瑞知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听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工作部署。
他微微颔首:“明白。我会处理好,不留痕迹。”
“我信你。”陈芊芊的语气带着全然的信赖,这份信赖是她给予瑞知秋最大的“甜头”之一。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服装的私徽肩章上,那里似乎沾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从昏暗廊道带过来的金属粉尘。她忽然站起身。
瑞知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常态,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动作。
陈芊芊绕过宽大的办公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声响,一步步走到瑞知秋面前。距离骤然拉近,近到瑞知秋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混合着清雅花香与淡淡纸墨的独特韵息。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又强迫自己放松。
陈芊芊抬起手,动作自然而轻柔,像拂去珍爱瓷器上的一粒微尘,她指尖隔着衣着布料,轻轻拂过他宽阔的肩膀。
“这里,沾了点灰。”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责备,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他肩上,而是带着一种悠远的、仿佛透过他在看别处的飘渺,“这几天辛苦你了,知秋。总让你去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指尖的温度隔着布料传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了一下,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带来一阵隐秘而汹涌的灼热。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感,那是混杂着卑微的渴望、深入骨髓的忠诚,以及清晰认知到永远无法逾越鸿沟的痛苦。
“守护大小姐,是我的本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平稳。他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怕那里面映出自己狼狈的、不该有的心思。
他配不上。她是云端皎月,是操控棋局的执棋者,而他只是她手中最趁手、也最见不得光的那枚棋子。能站在她身边,为她扫清障碍,感受她偶尔流露的、哪怕只是出于利用或习惯的“温柔”,已是命运对他最大的恩赐,他不敢,也不能有丝毫逾矩的奢望。
能伴随左右,护她周全,直至生命尽头,便是他全部的信仰与归宿,那一点指尖的温度,足以慰藉他漫长而黑暗的忠诚岁月。
陈芊芊收回了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布料粗粝的触感和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温热。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瞬间绷紧又竭力放松的身体反应,看到了他低垂眼睑下那极力掩饰的波澜。
这份沉默而汹涌的感情,她心知肚明,这是她掌控他、驱使他最有效的武器。
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笑意在她唇边隐现,随即又消失无踪,恢复了疏离的模样。
“去吧。”她轻声说,转身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将自己埋入那堆冰冷的文件里,“我等你的好消息。”
“是。”瑞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本应属于他的、短暂而虚幻的温柔气息深深压入肺腑,再抬起头时,眼中已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与服从。
他挺直脊背,无声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灯光,也隔绝了他心中那刚刚被点燃、又迅速被自己掐灭的微弱星火。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陈芊芊的目光落在瑞知秋消失的门上,停留了片刻。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或许是利用后的轻微愧疚,或许是习惯性的安抚成功带来的满意,又或许是对这份沉重忠诚的一点点怜惜,在她眼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算计取代。
她翻开文件最底层,那里压着一份关于“季明儿”的加密档案。关于她,也是未来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助力。但瑞知秋……刚才那份报告里,似乎遗漏了季明儿最近一次联络时提及的某个加密通讯节点异常活跃的信息?陈芊芊的指尖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而门外,走廊的阴影中,瑞知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紧紧握着那份任务文件夹,肩头被拂过的地方仿佛仍在灼烧。他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没有她气息的空气,试图将那颗因她一个随意的动作而狂跳的心,重新按回那名为“忠诚”的、冰冷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