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城市的天空上，云如同被撕扯过的棉絮，边缘浸染着夕阳最后的余烬。
  寒风开始带上明确的凉意，卷起路边枯叶，打着旋，撞在行人的裤脚上，发出细微的、干燥的脆响。
  放学，沉楚连裹挟在人流中快步走着，几乎是逃离的姿态。
  校门口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林昭衍总是倚着树干的身影像一根钉入她视线的楔子。
  “一起回家？”
  她没有回应，却刻意偏离了通往林宅的方向。
  穿行过几条喧嚣的马路，城市的轰鸣逐渐被隔绝在身后。
  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面上叩出孤单的回音。
  林昭衍的那种喜欢，带着狩猎般的兴趣和占有欲，让她本能地排斥和恐惧。
  而母亲沉芳宁，只是偶尔在家时，用那种惯常的息事宁人口吻说：
  “昭衍也没恶意，他是哥哥，让着他点。”
  哥哥？哪门子的哥哥。她的哥哥只有一个。
  她在防盗门前停下，从书包夹层里摸出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熟悉的“咔哒”声，屋内光线昏暗。
  她换了鞋，蜷缩在沙发一角，思绪漂浮起来，像窗外的云，没有方向。
  沉楚连在沙发上，拿起沉辞放在那里的外套，无意地抱在怀里。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还没来林家的时候。
  夜里打雷，她会抱着枕头跑去哥哥的房间，沉辞总会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让她钻进去，然后拍拍她的背说：“别怕。”
  沉辞结束了一天繁忙的课程了，风尘仆仆的身影站在玄关处，看到的就是她抱着他的外套，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的样子。
  月光铺陈过她的脸庞，明明灭灭。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一种尖锐的痛楚和强烈的保护欲瞬间攫住了他。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小连，”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将身体微微靠向他。
  沉辞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窗外，秋夜的风声呜咽而过。
  沉辞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他们都在放纵某种危险的情感潜滋暗长，在这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苍白而扭曲地蔓延。
  “哥，”怀里的女孩忽然又轻声开口，声音闷在他的胸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就在这时，沉辞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二人回过神，像是从一场迷梦中惊醒。
  沉辞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妈。”
  电话那头传来沉芳宁的声音，带着背景音的嘈杂，似乎又在某个宴会上：
  “小连是不是在你那里？打她电话没人接。昭衍说她没回家吃饭，林叔叔和我都有点担心。”
  听闻此言，沉楚连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担心？林德辉何时真正担心过她？不过是林昭衍找不到人，借父亲之口施压罢了。
  “嗯，她在我这儿，复习功课有点晚，等下我送她回去。”
  沉辞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沉芳宁又叮嘱了几句“早点回来”、“别打扰哥哥学习”，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房间内陷入一片沉寂。
  “该回去了。”沉辞站起身，。
  “我不想走。”她的声音很轻。
  “好，不走。”
  沉辞没有犹豫，抱过她，手指抚摸过她的长发，满含宠溺。
  窗外，风声不知何时变了调子，呜咽声里掺进了淅淅沥沥的碎响。
  很快，碎响连成一片，密集地敲打在玻璃窗上。
  她松开了他的衣袖，手指却缓缓上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轻轻触碰到了他颈侧皮肤。
  沉辞猛地吸了一口气，像被电流击中，他想后退，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能灼伤人的热度。
  “林昭衍他……他看我的眼神，他的举动，让我害怕。”
  她的指尖在他颈侧轻轻滑动，像无意识的抚慰，又像某种无声的控诉和诱惑，
  “妈看不见，或者不想看见……林叔叔更不会在乎。哥，我只有你了……”
  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密集得如同擂鼓，敲在窗外，也敲在他的心上，震得他理智的堤坝寸寸开裂。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混合着少女特有的、柔软的气息。
  “小连…”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乞求，却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呻吟。他的手抬起来，似乎想推开她，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悬在半空。
  她仰起脸，距离近得他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那个惊慌失措、濒临失控的自己，“哥，你刚才说不会离开我。是真的吗？”
  她的呼吸拂过他的下颌。
  她温热的泪水无声地蹭湿他的皮肤。
  她的唇，则印上了他颈侧剧烈搏动的血管之上。
  沉辞猛地抽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最后的、无力的警告，夹杂着窗外的雨声，让她听来却更为笃定。
  “我知道…”
  她喘息着，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绝望，
  “我知道…哥…我只要你…”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