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回家

  “别再继续调查下去，小心性命不保”
  一张用从各种报纸杂志剪贴上的字条，从门缝掉落，她捡起后呢喃念了出来，没头没尾，像恶作剧的一句话。
  别再调查什么事，不言而喻。
  这是这个月收到的第五张字条，明晃晃的警告，做的还格外小心，每次都是卡在门上，只能由温嘉宁拿到。
  她瞳孔轻微颤动，寒气从四肢传遍全身，谢父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来威胁。
  除非……
  当年除了谢父参与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其中。
  是啊，严密到过去这么多年，没有发现一点漏洞，让一个成年男性在家门口消失，却没有惊动任何人，不仅是神通广大，肯定还蓄谋已久。
  就连这张纸，又是什么时候被放好的，都无从得知。
  查近几天门口监控，也毫无异常。
  小区新增人少，有生面孔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栋楼住的也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除了她和谢行瑜进出以外，连稍微年轻点的都少。
  但纸条总不是凭空出现的，可温嘉宁沉思许久也没有头绪。
  于是只能暂时收起放好，缓缓自己的情绪。
  今天的小朋友格外安静，回到家就开始玩起玩具，此时她正专心钻研，下一块拼图应该放在哪比较合适。
  “宁宁姐姐，你看这块拼图放在这个地方，是对的吗？”
  一幅繁复的画举到她眼前，已经拼了小半，跟着花纹瞧，勉强识出是个极其华丽房间的一角。
  红色是里面最多的颜色，深红，浅红，玥玥手指的地方，那块拼图跟周围颜色有细微区别。
  她从那大堆拼图中翻找，跟着上头的数字找到那块区域，递了一块给女孩：“拼拼图是有技巧的 ，找到相应区域，才能更快找到自己需要的。”
  将错误拼图取出，新拼图卡上画面，严丝合缝。
  玥玥一知半解点点头，跟着她的方法试了试，果然事半功倍，比刚刚那样找不知道快了多少：“谢谢姐姐！”
  她没再说话，继续看玥玥拼图，手机却叮咚多了新的信息。
  【Y：今天很忙吗？】
  不问自己想问的话，拐了个大弯，但、却是相当明显的质问语气，几乎都能想象黑着脸发消息时候的模样。
  【一个宁：不太忙】
  【Y：嗯。】
  看到这个字她一下笑了出来，想起在学校教学生做阅读理解的时候。
  甚至于脑海中都有了题型雏形。
  请分析本文作者，在这段聊天中的“嗯”字，所代表的含义，并给出合适的应答方案，让情绪不再激化。
  可惜生活不是阅读理解，于是她极其讨巧的顺着他说。
  【一个宁：我错了，对不起】
  【一个宁：(???︿???) 】
  从前没发现谢行瑜脾气大，现在倒是全领教了一番。
  更缺爱的一方，总会更加虚张声势。
  在意识到这点后，温嘉宁才更加难过，她并没有把他教好，一个孩子无法教养另一个孩子，自以为是的奉献主义并没有让谁好过。
  他需要的，渴望的，期盼的，她都给不了。
  她感觉那张在口袋里的字条在发烫，几乎快烧穿皮肤。
  微小的愿望在发出亮光，不是他，不是他，只要不是，原本的生活就不会改变，只要温成国回来，他们一家依旧可以在一起。
  什么都不要改变，维持原貌就好。
  所以看到时隔许久的人造访，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她心头有些隐秘期盼。
  上门的也巧妙，谢行瑜带着玥玥买菜，正好家里难得只有她一个人，唐宜雪还是一样气喘吁吁，看着如往常一样冒冒失失。
  “小雪？”关于她的来意，温嘉宁约莫猜到：“进来吧，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明明着急跑来的，现在却僵硬站在原地。
  吐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下变成白雾，半晌，人踌躇着进门，踌躇着坐下，踌躇着措辞。
  “我可能知道一点关于温叔叔的线索。”
  这些日子自己想了很多，或许是内心不安，最终还是选择上门。
  可面前人并不吃惊，甚至还贴心给她递水，担心她口渴，她温柔的注视着她，莫名的罪恶感就裹挟满她全身。
  “嗯，别着急，你慢慢说。”
  “我之前，小学时候都在南宜生活，是近几年才搬回清梧的，在南宜的时候，你…温叔叔，曾经和一个男人一起住过我家……”
  想到曾经种种，唐宜雪头低的更下，手指甲不自觉死死扣着皮肤，留下月牙状的缺口。
  “是一个男人带他来的，那个人说，他是带自己的表哥来治病，说他表哥有精神病，怕伤人，所以需要捆着他的手脚。”
  精神病，感情自己家全是精神病。
  她们这一家过的着实荒诞，妈妈被精神病折磨致死，爸爸被诬陷精神病失踪，如今现在连她也得了精神病。
  “我家是从清梧来南宜打工的，那个男人也是清梧本地人，
  应该是熟人介绍，给了我父母一大笔钱，的确是有察觉不对劲，可当时家里做生意赔了一大笔，实在是缺钱，便也就没有细究。”
  被绳子捆的动弹不得，嘴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半夜还老是听见他半夜拿头撞墙，咚咚闷响…….
  “那段时间我睡觉不安稳，父母只说让我去同学家住几天，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从同学家回来之后，那个男人带着温叔叔就消失了。”
  “我……对不起，温姐姐……”
  求医问药为什么不去大城市，反而要从清梧到一个边陲小城，不住酒店，不住旅馆，非要带着人住别人家，明显就是在躲什么。
  可就这么简单就能想清楚的事，为了钱，所有人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该猜到还有接应人的，现在只要能找到温成国失踪那段时间内，附近突然消失的人，就能知道温成国下落。
  温嘉宁手不自觉攥紧，神色黑沉。
  而女孩许久没有听到回话，抬头就看到她紧咬着牙忍耐的模样，只能小声喊她：“温……姐姐？”
  用头撞墙，用指甲抓地板，究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恐怕这些还都是最轻的。
  “……”一阵天旋地转间，世界仿佛静音。
  此刻仿佛已经看到温成国匍匐在地，被众人拳打脚踢，却只能缩在角落，什么都做不了，她死命瞪大眼睛，可周围声音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啪嗒。”
  喧闹声随着门开涌入，身边人倏然站起身，而她还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圆滚滚的东西贴上她的脸。
  看着玄关出多出的鞋，少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有客人？
  冰凉触感伴随着水果香气，让她瞬间回过神，是橙子。
  “宁宁姐姐你怎么啦？”
  玥玥天真的拿着一个橙子递到她面前，小手还在她面前晃了晃。
  一口气呼出，轻轻摇摇头，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她站起身看着女孩尽量平缓语气：“不早了，你该回家了小雪。”
  “打…扰了。”
  女孩连忙收回视线，如梦初醒般尬笑：“那我先走了，再见温姐姐。”
  等走到门口站着没动的少年依旧站着，唐宜雪没敢觉得是在等她，只想着马上走，原本心里就藏事，如今极其心虚换鞋离开。
  橙子被切好放在白瓷碟上，一块块如同散开的花瓣。
  家里陌生的气息在逐渐散尽，察觉出不对劲后，谢行瑜依旧不动声色，像状似不经意询问：“她来做什么？”
  他记得最近并没有让农庄来送餐，而且看那女孩和温嘉宁的样子，她们，很熟吗？
  “没什么，这次买菜这么快就回来了？”
  现在还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她明显且拙劣的错开这个话题，不想让他知晓。
  对于她的反应，少年倒是并没有异样，似乎只是出于好奇：“好，那我去做饭，你陪着玥玥休息一会。”
  “好。”回话后，随即脸上被轻轻亲了下，等她意识到，人早就走开。
  少年经常性会有些小动作，但因着玥玥的存在，也只是略微亲密些，所以只要没太过出格，也就由着他去了。
  她看向背对着依旧在拼图的小孩，终究还是没出声。
  要是什么都可以如人所愿，那就好了。
  过分甜的橙子在口腔内仍旧有余味，连带着刷牙时间都长上许多，潮湿的水汽沾染脸庞，将她的伤心事掩盖。
  躺在床上是她难得的松懈时刻，可闭上眼睛又会有不断涌出的碎片。
  切割她，分裂她。
  不得不再次自行加大的药量，让躁动的神经强制变得安静下来，刚刚还觉得橙子太甜，如今却觉得口里格外发苦。
  暖融融的温度带着橙花香围绕，让人想要逃跑，又想要靠近。
  “小鱼，我好想你。”温嘉宁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宣泄。
  “好想小时候的你，还有小时候的我，和小时候的家。”
  “我好想回去。”
  怎样都好，谁都不要改变，谁都不要离开，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死在一起，烂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
  躲在没人知道的角落，就只有彼此。
  不想要长大，不想要承担，不想要面对现实，什么都不想。
  “好。”黑暗中每次呼吸，每次心脏的跳动都格外明显，连带着声音都染上很浅淡的柔：“姐姐，我们回去。
  “回过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