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半卷,月色清冷。
裴璟坐在榻沿,将又尔连同薄被一并抱在怀里。
少女被包裹着,整个人在裴璟怀里缩成一团,薄被垂落在裴璟膝头,一小截白净的小腿裸露出来。
裴璟轻抚又尔的脊背,掌心在触到腰下那一片潮意时微顿——梦魇残留下的湿润。
湿润的触感透过薄布,贴上掌心,黏腻,滚烫。
水意包裹住指节,而怀里的少女正垂着头,发丝散落,一言不发。
终于,又尔的唇瓣动了动,“......哥哥。”
裴璟应了一声,继续轻轻地拍她的背。
“是因为我是妖吗?”
抬手捏住又尔的下巴,指腹轻触,抹掉了一层泪水。
“什么?”裴璟的声音很轻。
少女没有挣扎,顺从地仰起头。
——她从来都很乖,尤其在他面前,更是乖得过分。
但,这张脸此刻却湿成这样:脸上的泪痕尚在,鼻尖红红的,唇角噙着水意。
那双望着裴璟的狐狸眼湿漉漉的,像被雨打湿的花瓣。
软弱、委屈、怯怯地看着他。
“哥哥……”又尔的声音是止不住地颤抖,“我不想再当狐狸了。”
话音未落,眼角的泪水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裴璟垂下眼,长睫在烛下投下一道极淡的阴影。
目光落在又尔的眼睫、唇角、发尾濡湿的那一缕,又往下,望见她胸前起伏的双乳、膝弯不自觉搭在他身上的姿势,还有黏在他身上那点点尚未干的水痕,一动便会晃出一股又一股幽甜的气息……
他忍了又忍,才没把她摁在榻上亲吻入骨。
可他又忍着做什么呢?
裴璟自认,他早已过了要“耐心哄慰孩子”的年纪。
今夜,他本是打定主意的。
是这只老实狐狸先抱着他,先贴过来的——
哭着、颤着,整个人却丝毫不怕地往他怀里拱,小脸贴着他,唤“哥哥”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如同撒娇般勾人,又可怜得不成样子。
她把自己送过来,湿着、热着,浑身都是最合他心意的模样。
他今夜该做的,是顺水推舟——趁着又尔一时依赖,把那点点模糊不清的“兄妹”情分碾得稀碎,再烙上点别的印记。
这只狐狸从商厌那边逃来,日日黏在他身边,却始终没真正“属于”他。
今夜,本该是——
——她哭了。
哭了。
嘴里念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积攒的委屈,难过。
......
裴璟静静地、长久地注视着又尔。
......
今夜,本该的,要怎么办?
——......伸手,裴璟轻轻为又尔擦去眼角的那滴泪,柔声道:“为什么?”
“告诉哥哥,尔尔。”
“因为我是只赤狐……是半妖……
“是人跟狐狸的......”
裴璟听见怀中的少女抽抽搭搭地开口。
“......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中庸......一个妖......更不会什么术法......所以......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都不喜欢我......他们说,人妖......殊......殊途......说我玷污了血脉......是一只野狐狸......”
......
又尔其实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这些话,她从儿时起便听得太多了,赤狐群的那唯一一只据说是活了千年的老狐狸说过,它们的这条脉,是狐族里最不出息的一支,血脉杂,不生灵气,也不通术法。
从根基上来讲,这一脉绝大多数生出来的赤狐皆是平凡的中庸,亦是不能化形的土狐狸。
称不上是妖。
比不得九尾白狐那样的灵脉,就连真正能勉强化形、走出山头的狐妖,在又尔那脉的赤狐群里都寥寥无几。
进了商府,这种话便更甚。
原是早就认命,且习以为常的事,到了这些地位尊贵的少爷小姐嘴里,便听着那么的不大对味。
往往总是令又尔这只老实狐狸无措、尴尬、难堪......
她本就怯,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遇上为难她的事,就忍着,不吭声,顶多晚上窝在自己的小院里抹把泪,再去找后宅的那群兔子们玩一会儿,隔日便会好了。
反正,她早学会了忍耐。
只要能留下来混口饭吃、别惹人生厌就够了。
说到底,她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半妖。
......
但,今夜好似不同。
今夜,她窝在哥哥怀里,裴璟的手轻轻地搭在她背上,声音又低又轻,怕吓着她。
他说的是——“告诉哥哥,尔尔。”